朱虹：琵琶行——跟著課本游九江之二

　　“同是天涯淪落人，相逢何必曾相識”。這一刻，是白居易人生的低谷，“潯陽地僻無音樂，終歲不聞絲竹聲”。他學(xué)了陶淵明，常飲酒，卻又不善飲。他寫了一首詩贈給江州的朋友劉十九：“綠蟻新醅酒，紅泥小火爐。晚來天欲雪，能飲一杯無？”這樣一種親切自然、商量溫軟的語氣又不像貶謫江州、心里憋著一口怨氣的白居易。

　　在白居易心中，江畔黃蘆苦竹，荒蠻僻遠。他到江州不久，就遇到了江南罕見的寒潮，人生早晚都會遇到的荒寒，恰恰是光陰中最飽滿的相遇。“九江十年冬大雪，江水生冰樹枝折”，白居易在給元九的信中寫到：“潯陽臘月，江風(fēng)苦寒，歲暮鮮歡，夜長無睡，引筆鋪紙，悄然燈前，有念則書，言無次第，勿以繁雜為倦，且以代一夕之話也。微之微之！知我心哉！”

　　江水和廬山、光陰和屋舍，青衫和云溪，水是這座城市的表情，九江是一座有倒影的城。江城不高，似乎保持著對周邊事物的敬意，高的東西應(yīng)該是廬山、云霧、古塔和寺院，還有白居易這樣的偉大詩人。我們了解白居易的郁結(jié)，但正是九江這座小城拯救了白居易。在水的恬澹和山的明秀中，潯城抵御著喧囂和浮躁，在江湖中它滋養(yǎng)生長。在中國，這樣的城市屈指可數(shù)，《琵琶行》就在那里，這座城市注定了有傳頌千古的詩歌。

　　當(dāng)一個人在遭受磨難和挫折的時候，往往是成就自己的最好機會。白居易是幸運的，在這個夜晚，悠悠的潯陽江水微微蕩漾，瑟瑟的秋風(fēng)拂過肌膚，飄飛的荻花中，他遇見了一個琵琶女，他們同病相憐，琵琶女撥弄琴聲。頓時洶涌的情緒借著琵琶聲宣泄而出，搖蕩了整個江面。荻花落水，秋風(fēng)哀怨。仿佛整個夜色、整個秋天都能明了她的哀傷，但其實并不能。此時此地，在一眾暗暗垂淚的聽者中間，只有那個拿袖子不住抹去眼淚的男人聽懂了她的憂愁。在濕漉漉的潯陽江畔，他逢著了一個知音，于是，他在她那嘈嘈切切的琵琶聲的伴奏下，將屬于他們的故事，寫成了平平仄仄的詩歌。同時，他還灑下了兩行滾燙的淚水，這淚水，沾濕了這位江州司馬自己的青衫，直到今天，還沒有變干。

　　白居易手腕輕染了一片明月給了九江，超然碧落，又讓人傷感，此時無聲勝有聲。（完）